延熙宮的封禁對外只以太后患病需要休養為由,禁止出入探視,各宮上下卻已在不尋常的空氣中察覺到了緊張。
殷貴妃在此時顯出了她不同于眾人之處,恩威并施協助天帝震懾著后宮,手腕獨到處處得當,使這三宮六院看起來還是一片平和。無怪天帝即便有如花嬌寵三千佳麗,也動搖不了殷貴妃實際上六宮之首的地位,只因為她是天帝需要的女人,她用自己門閥貴族特有的驕傲和端莊,美麗和手段,牢牢俘獲著天帝的心。
朝堂政事如往常一般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唯有幾個深得天帝信任的重臣和幾位皇子知道實情。天帝因京隸兩地疫情,一天之內連頒五道圣旨,親自督促防疫。御醫院、賑濟司連遭貶斥,卻依然沒有有效的方法防治疫情,當真人人坐立不安,提心吊膽。
御醫令宋德方、御醫何儒義奉旨隨清平郡主當晚便入了延熙宮。隨著宮門緩緩合攏,延熙宮和外面全然隔離,身在其中,沒有人知道是不是還能活著離開。
恐慌、不安悄無聲息地充斥了每一個角落,那種毫不知情的恐懼,如影隨形的危險感,在所有人心中一點一點滋生、蔓延,就像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明知某處有著致命的危險,卻半點光亮都尋不到摸不著,只能提心吊膽,等待著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
等待死亡,豈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卿塵入宮第二日正午時分,即令留在延熙宮的所有人集中于前殿廣場中央,將延熙宮目前的狀況詳細地、毫無隱瞞地公布于眾,與其任人枉生猜測,不如坦相告。當時便有膽小的宮女嚇得癱軟,互相抱在一起哭出聲來。
卿塵暗自嘆息,或許每個人都會以為自己不怕死,但當死亡的陰影籠罩過來的時候,又有幾人能面不改色、鎮定如初
她站在白玉長階的最高處,用緩慢而清晰的聲音道:我知道你們怕,但是現在,沒有人出得了延熙宮,包括我。任誰私自邁出宮門一步,便是杖斃的下場,死得更加難堪。如今咱們只有同進共退、齊心協力,才有可能逃過此劫。我也怕死,但我鳳卿塵絕不會棄大家于不顧,人定勝天,老天即便要亡我們,我們不妨也跟它爭一爭!
話說至此,本來慌亂的眾人似乎安定了些,延熙宮上下皆知清平郡主精于醫術,此時的她,就像眾人一根救命稻草。所有人眼巴巴地看著聽著,卻有個小內侍驀然驚呼:瘟疫!瘟疫!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竟大喊著往宮門處拔腿狂奔而去,剩下的宮娥內侍頓時一陣騷亂。
卿塵一驚,喝道:王兆!
延熙宮內侍監司王兆立刻下令:快!抓回來!幾個執行內侍早已動手,那小內侍沒奔上幾步便被擒回,在執行內侍的鉗制中苦苦掙扎:我不想死!不要!不要!
滿面的涕淚,早已幾近狂亂。
卿塵看著周圍騷亂更甚,不少人似是都有了逃走的心思,微一咬牙,冷冷道:杖斃!
那聲音不高卻犀利,錚然擲進了騷動中心,像是帶過一道無情的鋒刃。隨著執行內侍將杖刑的長凳咣地置于場前,四周猛然安靜。
執行內侍捏開小內侍的嘴,塞進一條木棒,牽著兩端的繩子手腳利落地往后一緊,縛上雙手,杖起杖落,發出敲擊在人身上的悶啞聲響。眼前血珠飛起,一道道濃重的暗紅濺入厚厚白雪之中,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
那小內侍起初還嘶聲掙扎,漸漸便沒了動靜。卿塵立在那里,靜靜望著,一杖杖似是重重擊在心底,她卻硬挺著絲毫不為所動。
眾人嚇得噤若寒蟬,沒有人注意到,延熙宮原本緊閉的大門突然打開,有兩個人邁步進來,那朱漆金門又在他們身后緩緩關閉。
場中死寂,無人再敢妄動,突然有個清冷的聲音遙遙傳來:好!拖下去埋了,再有犯者,當同此例!卿塵凝眸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竟是夜天凌一身云青長衫,身披白裘,踏著逐漸消融的冰雪往這邊而來。身后跟著隨從晏奚,兩手小心翼翼地提著一樣東西,上面嚴嚴實實蒙著黑布。
眾人驚醒,黑壓壓俯身一片。夜天凌擺擺手:都起來吧。舉步上了殿前高階。
卿塵早迎了過來:四……殿下,延熙宮已然封禁,任何人不得出入,還請快快回去!又對晏奚怨道,你這是怎么回事兒竟容殿下入此險地!
晏奚道:郡主,殿下早朝之后去向皇上請命侍奉太后,坐鎮延熙宮,在致遠殿求了兩個多時辰皇上竟準了,我們誰能攔得住啊
卿塵自昨晚入宮,此時心里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著急,低聲對夜天凌道:你這是干什么!所謂平心靜氣,原來只因事情沒有觸到心中軟處罷了。
夜天凌登上最后一層臺階,腳步微停,在卿塵無比焦慮的眼神中淡淡說了句:既知是險境,我豈容你一人面對。這話說得極輕,只容她一人聽見,說罷他轉身和她并肩而立,望著延熙宮眾人:皇上雖封了延熙宮,但十分惦記憂心。圣駕不能親自前來,本王子代父身,盡孝心,除疫情。清平郡主方才所都聽清楚了,各盡職守,謹慎行事,莫要讓本王知道有人趁亂生事,否則,方才便是先例。
不知是因之前的極刑震懾,還是因
凌王的到來,偌大的場中無人敢再出聲,終于安靜下來。卿塵卻被夜天凌方才一句話攪亂了心神,當著這么多人也不好爭執要他回去,纖眉輕蹙,吩咐眾人:該做什么想必你們已經清楚,都散了去做事吧,有事到遙春閣來回。眾人驚魂甫定依命散去,各司其職,倒也有條不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