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柳來到莊籬這邊時,莊籬的屋子已經黑了燈。
"這么早就睡了"雪柳驚訝,又皺眉,"不用她去夫人跟前晨昏定省,也不能這么早就睡了啊"
就算不讓到夫人跟前去,自己在屋子里也應該恭敬遙陪伴夫人盡孝啊。
真是仗著被世子先斬后奏娶進門,就不把婆婆放在眼里了。
春月看著她的臉色,解釋說:"少夫人下午讀書寫字累了。"
雪柳翻個白眼,先前也罷,如今也見過她讀書寫字的樣子,這個號稱讀書人家的孤女也好意思說讀書寫字
"不行就別受這個苦了,世子讀這么多年的書也沒說過累。"她沒好氣說,"讀書這種雅事都要被她敗壞了。"
雪柳帶著小丫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春月無奈目送,再回身看到莊籬起居室,窗后紗簾隨著風輕輕飄動,桌案上擺著寫了一行字的紙,旁邊博山爐裊裊有白煙飄動。
春月忍不住深深嗅了嗅,一如先前沒有味道。
"春月,你去早點歇息吧。"廂房里值夜的婢女春紅,一邊梳頭一邊低聲說,"少夫人已經睡熟了。"
春月說聲好,又叮囑:"在這里睡的特別好,你可別睡過頭。"
春紅失笑,當丫鬟值夜要時刻準備主人的召喚需要,哪里能睡好。
"春月姐要是舍不得,想要睡得好,跟我換換"她說。
春月低笑說:"我雖然舍不得,但也不能亂了規矩。"
兩個婢女低聲說笑著各自散去,院落里恢復了安靜,屋子里燃著的香似乎都靜止不動,直直如線。
白籬猛地睜開眼。
眼前不再是帳子里漆黑的墨色,昏昏的視線里有星辰點點,隨著邁步走動,星辰漸漸清晰,變成了璀璨的燈籠,而四周的安靜也散去,歌聲樂聲笑聲嘈雜撲面。
都城雖然宵禁,但依舊燈火通明,而且宵禁并不禁城中青樓酒肆,它們皆通宵達旦營業,供無數人享受夜間的歡樂,京城在暗夜里自有另一番絢爛風景。
只不過眼前的燈火并不是在街上,而是一座船。
晚上飄在內城河上的自然不是貨船。
只有花船。
白籬也曾經見過花船,但這么大的花船還是第一次見。
它應該叫花樓。
足有三層樓那么高,雕梁畫柱,金箔銀飾,綴珍珠寶石。
船上人影交錯,偶爾透出錦繡綾羅珠寶,讓樓船變得更加耀目,恍惚如仙境。
站在岸邊,還能聞到熏香。
白籬輕輕嗅了嗅,香并不濃烈,若有若無,她忍不住駐足看,最高處忽有門打開,珠光寶氣頓時傾瀉,有一個年輕公子走出來。
他穿著華服,倚著欄桿,似乎對空中的明月舉杯相邀,樓船上懸掛的燈,以及身后室內的光亮,耀眼刺目,看不清形容。
白籬也沒想要看清他的樣子,見有人出來,便收回視線,繼續沿岸前行,身后卻有視線追來,似乎看向她,又似乎透過她看向朦朧的夜色。
"小郎,看什么呢"又一人從內走出來,搭上先前年輕人的肩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城中的街道。
被喚作小郎的人說:"人。"
人
說話的公子有些驚訝,在璀璨的樓船映照下,四周變得昏暗不清,且此時此刻已經宵禁,哪里有人在街上走
"你這才喝了一杯就醉了,說什么…"他忍不住笑說。
鬼話兩字還沒說出來,就聽得昏暗的街上馬蹄聲嘈雜,似乎有人疾馳而來。
倚著欄桿的小郎站直了身子,笑說:"喏,人來了。"
隨著說話昏暗的街上火把亮起,有一個年輕公子騎在馬上,身前擁著一個嬌俏女子,身后有四個金吾衛舉著火把簇擁。
宵禁時刻不僅能在街上行走,還能有金吾衛護送,必然不是一般人。
"哈。"先前說話的公子也笑了,"李十郎這是又偷了他父親的行走文書跑出來。"
說到這里瞇著眼看被年輕公子擁在懷里的女子,再次哈一聲。
"這該不是他從外地千金贖身的那個花魁吧,果然絕色。"
小郎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說:"看來十郎有賭資了。"
旁邊的公子撫掌:"好,好,我今晚必將美人贏來。"說罷對奔來的人馬揚手高呼,"十郎,你快點,我們就要開船了。"
街上被喚做十郎的公子搖手高喊:"上官月,等我等我。"
上官月。
白籬回頭看了一眼,前方馬蹄疾馳沖過來,穿透了她,如霧氣般在夜色中四散。
樓船上的兩位公子微微瞇眼。
起霧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