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晦氣了。
張擇此人口無遮攔,又心存惡念,萬一在皇帝面前故意問他們話,答得不得體,被揪住把柄就糟了。
罷了罷了,今日不適宜面圣。
諸人退開,看著高十二讓人去傳,張擇很快過來,進了殿內又很快出來,下一刻又有監事院的官吏奔來,帶著兵衛向后宮去了…
"這是怎么了"諸人忙又去問高十二。
皇帝和張擇說話時,沒有讓高十二回避。
高十二臉色卻更難看:"陛下讓他查結鄰樓欄桿斷裂。"
幾個官員神情愕然,什么意思
欄桿斷裂不是該歸屬內務府嗎再不濟工部來查也行,監事院能查什么
那就不是查欄桿了修造了
這事也瞞不住,陛下也不會瞞著,張擇更不會瞞著,高十二咬牙切齒說:"因為東陽侯世子周景云說自己妻子是被人害的,陛下為了給他一個交代,命監事院查辦。"
諸人嘩然。
"讓監事院查辦!那沒事也能查出事了!"
"周景云是不是瘋了!"
身后掀起的軒然大波的時候,周景云已經走出皇城,門外的護衛迎上來。
看到他,護衛遲疑一下問:"世子騎馬還是坐車"
自己現在樣子很狼狽嗎周景云心想,要說什么,旁邊有聲音傳來。
"周景云,你現在這個樣子真是可笑……"
周景云轉過頭,看到有人緩緩從內走出來。
沈青。
這是自從那晚宮宴后,第一次見到他。
那晚一片混亂,周景云帶著莊籬的尸首回家,接下來是葬禮,也沒有再關注過沈青。
不過宮里那兩個內侍托人告訴他,當晚他走后沒多久沈青就不再發瘋,只抱著琴不說話,然后宴散就不見了。
此時沈青除了臉色略有些憔悴之外跟先前沒有區別。
他靠近周景云。
"你的妻子死沒死,你自己心里清楚,為了假戲真做,挑動陛下動用監事院。"他低聲說,上上下下打量周景云,眼神冷嘲:"原來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為了私利興風作浪。"
周景云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手指甲嵌入手心,刺痛傳來。
疼痛能提醒他,眼前是幻象還是真實,免得心神迷惑說出不該說的話。
沈青察覺他的動作,譏嘲一笑:"不用如此,我現在懶得多看你一眼!"
說罷甩袖而去。
周景云放開攥著的手,雖然沈青沒有再像那晚那樣發瘋,但看起來也不正常。
他應該不信莊籬已經死了,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
"世子。"護衛按住了腰里的佩刀,低聲詢問,"沒事吧"
周景云垂目:"沒事,不用理他。"說罷接過韁繩翻身上馬。
……
……
"世子,您先吃飯還是先洗漱"
春月走進來說,看到周景云站在妝臺前,正對著鏡子看。
世子在照鏡子
周景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他的樣子,變了嗎不就是臉色白一些,眼神晦暗一些,發鬢亂了一些…
那幾年他在外監學四處巡查,樣子比這狼狽的時候多了。
這不算什么。
皇城這些人是沒見過那樣的他。
高十二幸災樂禍,沈青一臉鄙夷,護衛…也大驚小怪,還讓他坐車。
以后,他們就會習慣了。
不過去見母親之前,還是先整理一下,這一年已經給母親帶來太多不習慣了。
周景云站直身子從鏡子里收回視線。
"先洗漱。"他說。
……
……
"沈郎君,您回來了。"
三曲坊小樓里,看著走進來的沈青,站在二樓上一個女子忙笑著打招呼。
但沈青頭也沒抬,徑直進了樓。
打招呼的女子訕訕放下手,旁邊的女子嘻嘻笑。
"沈郎君和跟黃娘子吵架了,心情不好,這幾天常常看到黃娘子哭,還聽到屋子里砸琴的聲音。"她壓低聲說,"還是躲遠點吧。"
伴著女子們的議論,沈青站在屋門前,伸手拉開,看到其內的黃娘子坐著低頭擦淚。
"你回來了。"黃娘子說,眼淚再次滑落,"蝴蝶還是不動。"
沈青看著她面前的竹籠,曾經五彩斑斕的蝴蝶已經灰敗,如同木雕一樣一動不動。
沈青神情木然:"這蝴蝶已經死了,被人殺死了!"
黃娘子嘻一聲:"被誰殺死了啊"
她是在笑嗎沈青微怔,悲傷過度瘋了他眼角的余光看向一旁的鏡子,忽地神情凝滯,鏡子里照出他,以及他身旁。
身旁坐著的并不是黃娘子——
這是一個珠圓玉潤的少女,她穿著杏黃襦裙,盤坐支頤,笑盈盈從鏡子里看著他。
"能把你的蝴蝶殺死,這個人好厲害啊。"她接著剛才的話說,抬起手撫掌。
沈青緩緩回頭,看著眼前的人。
伴著耳邊清脆的撫掌,黃娘子碎裂,鏡子里的少女呈現。
"白籬。"沈青慢慢吐出兩個字。
白籬含笑點頭:"不錯,記住我的名字,稱呼我的名字,經過那一晚,你終于是個有禮貌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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