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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劍來無刪減 > 第二百五十二章 泥菩薩踩劍過河

                第二百五十二章 泥菩薩踩劍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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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俠,其中劍客是最厲害的,所有壞人都打不過他們。"

                那個承認見過真正劍客的孩子,回頭瞪了一眼,身后兩孩子立即閉嘴不。

                另外那個手持木劍的稍大孩子,虎頭虎腦的,對著陳平安問道:"你的劍術有多厲害"

                這個問題還真把陳平安難倒了。

                陳平安只好說道:"我親眼見過很厲害的劍客,不是你們的小人書上畫的。"

                竹劍孩子冷笑不已。

                手持木劍的憨直孩子卻信了七八分,追問道:"那你跟那些大俠學到劍術沒如果你能耍一耍劍術,我就相信你是真的劍客。如果可以的話,到時候你收我為徒我想跟你學劍術,不是砍油菜花的那種,比如你一劍下去,能夠把咱們村子那座橋砍斷,我現在就可以跟你拜師學藝!"

                陳平安忍俊不禁。

                就自己這劍術,還跟自己拜師學藝

                陳平安并不清楚,孫氏祖宅這方圓百里鄉土人情,是老龍城著名的一處世外桃源,雖然在此世代居住的百姓,多是性情質樸的尋常村民,可暗中也有多位高人坐鎮,幫助孫家盯著這一方祖宅風水,不受外人破壞。只不過山上山下,看似天壤之別,實則也有一些情況,是神仙在前人不知罷了。除了孫家祖宅的兩位老人,還有一位在山上結茅隱居的樵夫,以及一位在此開枝散葉、子孫滿堂的老人,都是真正的大修士,三金丹一元嬰,既有不理俗事的孫氏偏支老祖,也有來此避難隱居的世外高人,當然也有人是被孫家重金聘請,財帛動人心,神仙也難免,畢竟每年收錢,收的都是谷雨錢。

                四位大練氣士此刻齊聚在樵夫茅舍之前,因為是陣眼之一,所以貌似青壯男子的樵夫隨手一揮,山風水霧彌漫,匯聚成一幅畫卷,眾人視野始終追隨著那位沿河練拳的背劍少年,四人開始打賭此人境界,有人說既然是孫嘉樹的朋友,是一位天賦異稟的劍修,一身拳意只是偽裝,必然是一位年紀輕輕的洞府境劍修,有人反駁,說未必躋身中五境。其余兩人則是爭執少年到底是武夫四境還是五境,其中一個說少年這是底子打得極好的第四境,而不是尋常的武夫第五境,少年除了自身天資極佳,還必然是自幼就有高人相助,是藥罐子里泡大的頂尖豪閥子弟,說不定就出身于某個富可敵國的千年世家。

                四位神仙雖然各執一端,爭得面紅耳赤,倒也其樂融融。

                ————

                內城那間小藥鋪,那個不太正經的漢子又蹲著板凳來到巷子口,只是今天沒帶著瓜子,而是一本鋪子里不知哪個娘們買來的雜書,上邊寫了許多虛頭巴腦的故事,多是儒道兩家的圣人事跡和教誨,寫得是雙腳離地十萬八千里的大道理,漢子以往哪里會看這個,只是在巷口蹲了這么久,始終沒有女子愿意搭訕他,讓漢子覺得可能是自己少了點書卷氣的緣故,手里拿本書翻一翻,說不定會有意外之喜。

                酷暑時分,女子衣衫穿得就清涼許多了,漢子坐在小樹蔭下,裝模作樣看書,眼角余光實則一直如汗水黏糊在女子的面容身段上,其中一位身姿妖嬈的成熟婦人,看得漢子魂魄都給勾走,默默念叨著屁股寬過肩,快活似神仙。

                只可惜漢子發現自己拿了本書當讀書人,也沒有女子樂意正眼瞧他。

                除了某位女子,又來了,水桶腰,麻子臉,臉盤子比漢子的屁股還大,漢子哭喪著臉,終于開始認真翻書,那位家住附近的年輕女子,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腰肢那不是擰轉,而是晃蕩,漢子始終裝瞎子,后來女子實在扛不住毒辣日頭,念念不舍地看了眼她一眼相中的情郎,便心滿意足地回家去了。

                漢子翻書極快,最后停留在一頁書上,記載了一位以"子"作為后綴的道教大圣人,通過講述一個有關"虛舟"的故事,用以闡述大道至理。是說有人乘坐小舟在河流中,有小舟相對而來,那人三次呼喝提醒,仍是撞上,那人便破口大罵,最后發現舟上根本無人,便哈哈大笑起來。

                在最后,當然會有圣人的金玉良,流傳后人,那位圣人說"獨往獨來,是謂獨有。獨有之人,是謂至貴。"

                圣人又說:"唯至人能在世如游虛空,可不避人。"

                漢子沒覺得這是在胡說八道,甚至他能跟理解其中真義,只是哪怕理解這些大而無當的道理,對他來說毫無裨益。

                因為他與那位道家圣人,不是同道。

                哪怕是那位教書先生的學塾,他都去偷偷旁聽過很多次,一樣是道理全懂,哪怕是一些個艱深晦澀處,他都頗有感悟,可對于自身修為則毫無用處。

                但是讓他最不理解的事情,是同樣在小地方修行的師兄,那個家伙成天做著鄉野村夫的粗鄙事情,卻能夠境界一路攀升,去了趟大隋皇宮,那家伙如今甚至都已經成為十境武夫了。一年到頭喜歡罵自己的師父,還會經常說那個師兄悟性好。

                他倒不會因此就記恨師父或者師兄,只是想不通,所以這么多年一直活得很窩囊,甚至連想要證明給師父看的心氣,都沒有,所以愈發憋屈。

                直到師父把他從北邊那座小鎮攆到了這座老龍城。

                他沒有任何怨。

                他只是擔心老頭子一個人留在小鎮,李二走了,沒人可夸,他也走了,沒人可罵,一天到晚抽旱煙的老頭子,多無聊

                他一個早早就是八境巔峰的純粹武夫,成天守著一座小藥鋪,滿嘴葷話調戲那些長腿娘們。

                難得跟自己說上一個字的師父,好不容易多說了點,卻是一句蓋棺定論的晦氣話,"你鄭大風這輩子就別奢望武道九境了。"

                漢子合上書本,當做扇子在耳邊使勁扇動起來。

                然后他臉一黑,嫻熟端起板凳一溜煙跑回巷子藥鋪。

                那個膽敢覬覦他美色的娘們,竟然賊心不死,回家換了一身花里胡哨的衣裙,又開始在街上晃蕩來晃蕩去。

                心驚膽戰地回到藥鋪,漢子癱在那張掌柜椅子上,突然眼前一亮,抬起屁股抹了抹,哇,有美人兒偷偷坐過,椅面還有余溫,可不能揮霍了,趕緊蹭一蹭。

                一位妙齡少女眼神幽怨,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幾枚銅錢,狠狠摔在一位婦人手心,然后狠狠瞪了眼掌柜。

                漢子心中了然,嘿嘿笑著,大小娘們是拿自己打賭呢,看自己能否英明神武地察覺到那點美人體溫,真是調皮。

                有人登門拜訪,是一位俊逸少年,憑借他的穿著打扮,看得出是有錢人家,可是到底多有錢,藥鋪女子到底是市井出身,眼窩子尚淺,看不出。可男子喜歡看美人,女子喜歡看皮囊俊秀的男子,有何不對

                店鋪內鶯鶯燕燕們一個個神采奕奕,漢子頓時無精打采,有氣無力道:"范家小子,又要干啥"

                面對邋里邋遢的漢子,那位少年略顯拘謹,然后忍著心中不適,雙指捏住一根小板凳,坐在漢子身邊,輕聲道:"鄭先生,家父讓我來問,什么時候可以正式教我拳法"

                漢子敷衍道:"范小子啊,三境破四境,急不來的。"

                少年苦著臉,卻也不敢催促這位鄭先生。

                漢子想到自己從頭到尾只教了少年一點皮毛,真不值幾個錢,還沒這間內城藥鋪值錢,一個五六境的武夫都能教。

                漢子便有點于心不忍,壓低嗓音,正兒八經說道:"純粹武夫不比練氣士,后者喜歡一日千里,天賦嚇人的,一天破一個境界都沒事,但是武人不行,再好的資質,都要腳踏實地,步步登山,甚至有些時候,明明可以破境,都要使勁壓著,要將那些體魄雜質和神魂瑕疵,一點點抽絲剝繭,一點點修補齊全。你現在做的,我要你爹幫你熬制的藥膏,以及打造出來的那座溫泉,都是在修行,而是當下你最需要的修行,而不是什么火急火燎地躋身煉氣境。"

                漢子最后笑道:"行了,什么你爹要你來的,就是你小子自己猴急。"

                在老龍城錦衣玉食的少年臊眉耷眼,羞愧難當。

                武夫三境躋身第四境,實在太難了。

                所以才被稱為泥菩薩過江,幾乎全看自身天賦,七境武夫宗師,都無法指點。八境遠游境的大宗師,倒是有可能傳授一條捷徑,可是一般而,八境的練氣士好找,可八境的武夫,偌大一座寶瓶洲,能有幾個屈指可數!而且幾乎全部都是被大王朝竭力籠絡尊奉的貴人,據說這還涉及到虛無縹緲的一國武運,哪里落得到老龍城頭上退一萬步說,就算有,苻家和孫家比他的家族更有錢,肯定輪不到范家。

                漢子拍胸脯保證道:"范小子,再等等,只要你打磨到了真正的三境瓶頸,我自會出手,不會讓你范家的銀子打水漂,到時候你小子想不破境都難。"

                少年滿腹愁腸地來鋪子,神清氣爽地離開巷子。

                一路有金丹境老祖在暗中跟隨護送。

                要知道一座桂花島渡船,在少年誕生的那一天,就已經劃到他名下,只等他行及冠禮的那一天,就能夠調用那筆年年暴漲的驚人財富。

                少年一走,女子們又開始嘰嘰喳喳,詢問那少年的家世,漢子伸出一只手掌,做了個抓捏動作,視線從她們的胸前掠過,賤兮兮道:"藥鋪的老規矩,你們誰舍得下本錢,本掌柜就對她說出少年的身份名字,家住何方,到底是喜歡身段豐腴的,還是嬌小玲瓏的……"

                女子們沒有一個上鉤。

                漢子惋惜道:"舍不得那個啥套不著小情郎啊,我真替你們打抱不平。"

                女子們早已散去,三三兩兩竊竊私語,說著與那位少年相關的悄悄話。

                漢子舒舒服服癱靠在椅子上,自自語道:"我鄭大風的女人緣,跟姓陳小子早年的福緣,不相上下啊,難兄難弟,難兄難弟……"

                這個名叫鄭大風的藥鋪掌柜,來自驪珠洞天,曾經負責看門,向人收取一袋子金精銅錢。

                不久之前,師父捎人給他帶了一封信,要他準備幫助陳平安打散那四張"真氣八兩符"。

                但是在密信末尾,也說如果陳平安能夠自己破境的話,就讓他鄭大風務必保證少年在老龍城,順風順水。

                鄭大風轉頭望向店鋪外的小巷,喃喃道:"范家小子這種世人眼中的武道天才,也就最多貼幾張真氣半斤符吧否則體魄就要消受不起。那個姓陳的榆木疙瘩,這才幾天沒見,就已經這么生猛了哪怕練拳一事,算他陳平安從學了那門吐納術開始,這也才多少年"

                漢子自嘲道:"師父你還真沒冤枉人,果然是師兄更有悟性,我當時可是很不看好陳平安的。"

                突然有一位少女滿臉怒火,對著漢子尖叫道:"鄭掌柜!我的那本書呢,還給我!"

                鄭大風咳嗽一聲,從懷中掏出書本,放在柜臺上。

                少女滿臉通紅,"還有呢!"

                鄭大風悻悻然又從懷里掏出一樣女子貼身的褻衣,在他手中裹成一團,輕輕放在書籍旁邊,心虛解釋道:"你那包裹放得那么光明正大,而且露出了書籍一角,我便有些好奇,拿了書后,又發現褻衣有些臟了,便好心好意,想著幫你清洗……"

                兩腮粉紅的少女飛快收起褻衣,然后抓起書籍,啪一下砸在漢子臉上,氣呼呼道:"大色胚!臭流氓!"

                漢子拿著書,一本正經道:"你誤會我不是正人君子,我哪怕受此屈辱,因為你長得好看,我可以原諒你,但是褻衣臟了,我幫你清洗的這份善心,你可千萬不能辜負呀。"

                藥鋪內轟然大笑,夾雜著婦人們的笑罵討伐,以及少女們的碎嘴埋怨。

                鄭大風雙手抱住后腦勺,瞇眼而笑。

                ————

                老龍城外城那一方孫家庇護的世外桃源,村莊附近的木橋附近。

                四位山上神仙已經撤去山水陣法,畢竟看一個外鄉少年跟一群鄉野孩子斗嘴,沒啥滋味。

                至于背劍少年到底是偽裝極好的劍修,還是煉體境的純粹武夫,四人還是沒有爭吵出一個能夠服眾的結果。不過四位到底是見多識廣的大修士,老龍城是寶瓶洲最為魚龍混雜的地帶,東邊三大洲的許多能人異士,都會經過此地,大多愿意賞個臉,成為苻家和五大姓氏的座上賓,接下一份不大不小的香火情,所以四位自身修為就很高的練氣士,也就談不上對少年如何驚為天人。

                但是無一例外,他們都認為孫嘉樹親自帶來祖宅的這位客人,不管是練氣士還是純粹武夫,都一定是個很不俗氣的年少天才,說不定下一次蒞臨此地,少年可能已經成了中年人,結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或是躋身第七境,有望能夠以武夫體魄,抗衡天道,從而御風遠游,到了那個時候,才是四人需要露面迎接的貴客,而不單單是孫嘉樹的一個朋友而已。

                河邊,以兩位小劍客為首的孩子們,開始慫恿陳平安展露劍術,以此證明他是一位行走江湖的劍客,而不是一個掛了個酒葫蘆就裝英雄好漢的江湖騙子。

                陳平安一開始只是懷念自己小時候的時光,跟這些孩子開玩笑,逗他們玩。

                后來發現孩子雖然年齡小,天真無邪,而且從未見識過真正的老龍城,更別談什么江湖和劍客了。

                但是他們的一些感覺,卻是實實在在的,比如那個竹劍孩子,雖然滿嘴譏諷,但是望向他陳平安的眼底深處,還是會帶著一絲希冀,希望他會是小人書上畫著的江湖高手,能夠憑借劍術打敗惡人。

                木劍孩子則是無比渴望自己能夠拜高人為師,他甚至連磕頭燒香都想好了,就等著那個他眼中背著劍的"大人",能夠拔劍出鞘。

                其余的孩子們,也都一個個張大眼睛,等著陳平安大展身手,好回家吃飯的時候跟爹娘吹牛。

                陳平安撓撓頭,"那我露一手"

                所有孩子都整齊地小雞啄米,那個木劍少年不忘以激將法埋怨道:"婆婆媽媽,忒不爽利了,我一看你就是個騙子,怕露餡吧"

                陳平安哈哈大笑,剛要下意識伸手去摘下養劍葫,想了想,還是收回手,不喝酒了。

                他轉頭望向對岸,河面寬達四丈。

                陳平安轉身,面朝河岸那邊,"你們看好了。"

                孩子們目不轉睛,不知道這個家伙要做什么。

                陳平安原地蹦跳了兩下,抖了抖腿。

                三境破四境,被說成是泥菩薩過河。

                陳平安當下已經完全忘了這一茬。

                陳平安緩緩抬起手臂,再次提醒道:"看好了啊"

                孩子們齊刷刷點頭。

                陳平安伸手繞過肩頭,握住木匣中的那把槐木劍。

                瞬間拔劍,向河對岸拋去,用上了武夫巧勁,槐木劍在空中打了一個轉后,變為劍尖直指對岸,筆直飛去,但是飛得不快。

                "走嘍!"

                陳平安大笑一聲,腳尖一點,身形一掠而去,雙腳一前一后踩在了木劍之上。

                起先有點晃晃悠悠,站穩之后,少年便好似踩著飛劍御風而行,過河而去。

                哇!

                真是神仙劍客,不是騙子唉。

                孩子們一個個瞠目結舌,滿臉羨慕和崇拜。

                最后踩劍渡河的陳平安,腳步側移,先于槐木劍落在河對岸的一道小田壟上,然后接住下墜的槐木劍。

                他站在金黃色的油菜花之中,雙手雙腳附近,有一縷縷無形的真氣在崩碎飄散。

                陳平安心中震撼不已,先是不比孩子們少半點的錯愕,然后轉身對那些孩子們伸出一根大拇指,指向自己,笑道:"我叫陳平安,是一名劍客!"

                陳平安向孫氏祖宅那個方向,這一次丟擲出槐木劍,勢大力沉,故而木劍疾速飛掠而去,陳平安再次起身追上,這一次踩劍御風,已經無比熟稔。

                終于有那么點少年劍仙的風采了。

                一人一劍,再次過河。

                陳平安踩在劍上,雙臂環胸,閉上眼睛,高高揚起腦袋,默默感受著天地之間的某種奇妙流轉。

                迎面清風吹拂,一身輕松的陳平安,原來已經泥菩薩過了江,所以如今已是第四境。_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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