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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希圣對此阻攔不成,只好幫著出謀劃策,但是從頭到尾,干活全是李寶瓶一個人,李希圣這個大哥想幫忙,她還死活不樂意。
李希圣看見一塊青石板底下,有個探頭探腦的小家伙,笑瞇瞇道:"你們兩個,好好相處,不許打架。"
李希圣站起身,去往懸掛匾額為"結廬"的小書齋,開始鋪紙研磨,提筆作畫。
是一幅古意濃濃的雪壓青松圖。
放下毛筆后,李希圣抖了抖手腕,開始低頭端詳著這幅畫,墨汁未干,墨香撲鼻。
最后他朝著那幅畫輕輕吹了一口氣。
畫中青松如遇強勁罡風,竟是颯颯作響,枝頭積雪瞬間消散。
————
阮秀歡快回到鐵匠鋪子,沒在劍爐找到她爹的打鐵身影,找了一遍,發現他竟然在檐下竹椅上喝悶酒。
阮秀奇怪問道:"爹,不打鐵嗎"
中年漢子搖搖頭。
打個屁的鐵,今日不宜鑄劍。但如果是打陳平安,漢子倒是一百個愿意。
阮秀坐在一旁,"爹,今天忘了給你捎壺酒回來,明天去鎮上,我肯定給你買壺好的。"
雪上加霜。
少女自然不知道這句話一出口,無異于在她爹傷口上撒鹽。
阮邛嘆了口氣,喝了一大口悶酒,怔怔望向遠方的龍須河,低聲問道:"秀秀啊,你是不是喜歡陳平安"
阮秀笑道:"喜歡啊。"
聽到自己閨女回答得如此干凈利落,阮邛反倒是松了口氣,看來還有懸崖勒馬的補救機會,這位兵家圣人問道:"知道我為什么不答應收陳平安為徒嗎"
阮秀愣了愣,納悶道:"爹,你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你說對陳平安印象不差,只可惜不是同道中人,你們倆不適合當師徒,這一點我是知道的。再就是陳平安……不太一樣,所以爹擔心我因為跟他走得太近,會吸引許多幕后勢力的注意力,所以看到我和陳平安做朋友,你其實不太高興,我是能理解的。"
感覺所有道理都給閨女早早說完了,阮邛頓時啞口無,強忍住跑到嘴邊的語,狠狠喝了一大口酒。
漢子借酒澆愁愁更愁啊,心想著既然道理都曉得,那以后就少跟陳平安那家伙廝混啊,傻閨女你又不缺那點狗屁機緣,再說了如今陳平安也喪失了引誘"飛蛾撲火"的本事,更何況閨女你本身就是最大的機緣!結果如何一聽說人家回鄉了,就從騎龍巷一路飛奔到石拱橋那邊,然后就假裝閑庭散步,慢悠悠慢悠悠走向自家鋪子,你到底騙誰呢
阮邛放下酒壺,淡然道:"齊靜春一走,就等于收官了,可如今這座龍泉郡,雖然沒了什么大的兇險,驪珠洞天這么大一塊肥肉,從天上掉下來,說是豺狼環伺,絲毫不過分,很多事情沒你想的那么簡單,爹還是那句話,陳平安自己惹出來的麻煩,好解決,你一摻和,就很不好解決。"
阮秀伸長雙腿,身體后仰靠在竹椅背上,眼神慵懶道:"知道啦。總之我會好好修行的,到時候我看誰敢不老實,都不用爹你幫忙,我自己就能解決。"
又是好大一把鹽,下雪似的落在漢子傷口上。
害得阮邛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這位兵家圣人氣呼呼站起身,經過女兒身后的時候,打賞了一個板栗下去,"成天胳膊肘往外拐!"
少女轉過頭,看著她爹的背影,嘴角翹起。
既不打鐵,又不用照看鋪子,少女有些無所事事,便輕輕晃動手腕。
手鐲"活"了過來,那條從瞌睡中清醒過來的小火龍,開始圍繞著少女的白嫩手臂,緩緩轉動。
————
阮邛走向一座新筑劍爐,如今除了數量眾多的青壯勞工,他在今年新收了三位徒弟,暫時只是記名,不算入室弟子,其中一位在井邊體悟劍意的長眉少年,突然睜開眼,小跑來到阮邛身邊,輕聲問道:"師父,要打鐵"
阮邛搖搖頭,改變主意,不去劍爐,走向龍須河,他要去親自掂量掂量陰沉河水的分量,如果足夠,就可以按照約定開爐鑄造那把劍了。
雙眉極長的少年緊跟其后。
師徒雖然有先后,可是兩人同走一路。
————
陳平安回到騎龍巷的鋪子,把那只陶罐交給青衣小童,再把鑰匙和書籍交給粉裙女童,讓他們先回泥瓶巷祖宅。
他則獨自走到了楊家藥鋪子,不管風吹雨打日曬,年復一年,鋪子兩邊懸掛的春聯每年都會換,但是所寫內容從來沒有改過,都是"但愿世間人無病,寧可架上藥成灰"。
陳平安問過一位新面孔的年輕店伙計,得知楊老頭就在后院,走過側門,看到老人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彎著腰翹著腿,在那里吞云吐霧。
陳平安沒有開口說話,有些罕見的坐立不安。
楊老頭開門見山道:"是想問你爹娘的事情有沒有可能跟顧粲他爹一樣,死后魂魄還能留在小鎮"
陳平安瞬間呼吸沉重起來。
"沒有。"
老人吐出一大口煙霧,直截了當地給出了答案和緣由:"因為不值得。"
少年低下頭,更不說話了。
地上只有那雙磨損厲害的草鞋,看不太清楚。_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