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哧一樂。
想到方惟九被騸了的樣子,寶柒就覺得滑稽,壓根兒沒有查覺出現冷梟這句話里,帶著一種得勝般的孩子氣。
笑完了,心情輕松了許多。
推了推他的肩膀,她收斂起神色,認真的說:"話說完了吧你過來r縣是公事兒吧我就不打擾你了。下樓去打個車回鎏年村。這兩天姨姥姥不太好了。我怕她隨時都會過去……"
說到‘過去’,想到枯瘦如柴的姨姥姥,她的眼圈兒紅了紅。
摸了摸她的臉,冷梟沉聲說:"你等我一下。"
愣愣的看著他轉身離開,寶柒不知道他要干嘛。
轉眼間,只見他已經拿過了放開客房里的衣服套上,還收拾了一些隨身物品,動作快速得讓人眼花,不過幾分鐘就來到了她的面前。
"我送你。"
他送她就算是送她用得著打包裹么
"你不用做事兒"
"沒事了。"聲音沉沉的說著,冷梟見她半晌兒不動彈,又冷了嗓子,"你廢什么話又想出去被人追趕"
無意中被他說起的五年前舊事,讓寶柒在風中小小的凌亂了一下。
捋了捋垂下來的頭發,她尷尬地笑了,"呵呵,你真以為你大侄女兒國色天香啊,走到哪兒都有人覬覦"
"當然。"
本來她只是一句開玩笑的話,沒有想到這個一向嚴肅冷酷的男人竟然回答得這么認真。
這時候,他倆自然都沒有聯想到‘情人眼里出西施’這句經典名。
"隨便你吧!"
寶柒同意了。
這大晚上的,去鎏年村那邊兒的道兒不好,地方也偏僻,有人要送,她當然也樂意。當然,最主要的是這個男人決定了的事兒,反對只會更麻煩。
兩個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房門,冷梟隨手關上房門,又去了江大志的房間,將這邊兒的事情和他交待了一下,很快就又回來了,拽住她的手腕往樓下走。
走了幾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霸道地盯住她。
"電話為什么關機"
"你后來又給我電話了么"翻出剛剛從方惟九那里拿回來的小粉機,寶柒這時候才發現,手機被那個渣男給關機了。趕緊將手機打開,她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不由自主地輕嗤。
"人渣!"
冷梟怒了,一雙黑眸滿是火光了,"罵誰呢"
"還能有誰方惟九唄。"一想到方惟九和那個小姑娘有染,不由自主的,她的身體就抖了抖,覺得自己坐過那車,汗毛直豎。
好吧,一聽她語氣里自然而然流露出來對方惟九的譏誚,冷梟剛剛聚攏起來的怒火再次又無聲無息地消散了。一改高高在上的說話語氣,冷冷哼了哼,波瀾不驚的俊臉上唇角微動,長臂伸出來勾住她的腰,就將她攬入了自己的懷里。
不說話的梟爺,屬于實際行動派。
寶柒驚了驚,望天!
覺得自個兒剛才的話說得太隨性了,怎么想到什么就怎么說了呢這感覺有點兒像那啥……對他示好
臉頰抽搐了一下,沒有再繼續搭他的話。
她在想,要不要把那個香水味兒的事情告訴他。正躊躇間,剛剛開機的小粉兒就尖聲地叫嚷了起來。她腦子一懵,拿起來看了看電話號碼,急急的接起來,喊了一聲兒‘表舅’。然后,面色一變,頓時灰白了一片。
電話里,表舅緊張地說:"小七嗎你在哪兒啊。打你電話好久了,我媽她,她快要不行了……"
捏緊電話在手心里,她傻了。
雖然姨姥姥會走,她早就有了思想準備。但此時的狂亂的心跳聲騙不了她,她是多么的害怕,害怕世界上剩下的唯一一個真正疼愛她的人永遠的離開人世。
一只大手安撫的拍了拍她后背,男人凝重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怎么了"
"二叔,我姨姥姥,她,她要死了……"她喃喃說著,腳下便有些虛浮,覺得腿都軟了,幾乎整個身子都倚靠在他的身上。
迅速攬過她的身體,雙臂抱緊她,他安撫地說:"乖,不怕。"
"二叔……"
擰了擰眉頭,低頭看她無措的樣子,冷梟索性攔腰抱起了她,大步下樓。腳下邁出來的節奏,竟出奇的安定。
彼時的這二位,爭執著,互相攻擊過,尚不知道,‘相愛相殺’的道理。
相愛的兩個人之間,不管爭吵,紅臉,打架還是互相折磨和諷刺,往往不是因為惱恨,而是因為愛得太深。
因為愛,所以計較;因為計較,所以傷害。真正的愛,不是一見鐘情,不是一時好感,不是一成不變,不是一帆風順,更不是一錘子買賣。而是鬧了,傷了,哭了,疼了,明明知道不可以,明明知道沒有結果,明明知道對方壞得無可救藥,還要飛蛾撲火一般奔過去,博大的包容對方的一切缺點。
愛情的本質,就是無論如何,也要堅持在一起。
隨著他倆的腳步聲遠去,酒店的長廊某間房門突然打開了。
望著兩個重疊的身影離開視線,這個人在原地站立了很久。
——★——
一路顛簸,摸著夜色趕到鎏年村,已經是四五十分鐘以后了。
在這種時刻,沒有人會去追究寶柒怎么會和她二叔一起回來的。反而是看到冷梟來了,蘭勇一臉都是誠惶誠恐的小心。
"他二叔來了,這兒坐,你坐,坐這兒。"
在他的眼睛里,冷梟不僅僅是寶柒的二叔,而且還是京都天王老子一樣的大官兒,五年前被冷梟刺兒得滿頭冷汗的事情,至今記憶猶新,何況以前對寶柒不好是事實。
蹙了蹙眉,冷梟淡淡的說:"謝謝,不用管我。"
他知道自己在這種時候來,其實不合時宜。
但是,他沒有辦法不來。
一家人都圍坐在姨姥姥的床邊兒上,寶柒蹲在床頭握住她的手,眼圈兒紅了又紅,覺得心堵,難過,痛苦,卻沒有辦法掉出半滴眼淚來,聲音哽咽。
"姨姥姥……"
"傻伢仔,不難過啊……"
老人灰白憔悴的臉上浮著最后的微笑,在他們回來之前,她已經把該交待的事兒都交待給了兒子兒媳,撐著一口氣兒就想和她說話呢。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坐在旁邊斂著眉頭望著她的冷梟,她提著一口氣,嘆了嘆。
"寶伢仔,姥姥走了后,你要好好的……"
"不……姥姥,你不要離開我……"搖了搖頭,寶柒的心揪緊了。
無力的握了握她的手,老人的氣息像是又弱了幾分,望向了坐得稍遠的冷梟。
"娃她二叔……"
冷梟一愣,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想了想又半蹲下了身體,抿著唇,他沒有說話,只是狐疑地看著她。
老人急急喘了幾口,臉上反常的紅潤。
"她二叔,寶伢仔是個好丫頭,心眼兒不壞……"
喉嚨梗了梗,冷梟沉聲說:"我知道。"
放松的臉上回光返照般笑了,老人目光越來越煥散。
"我走了……照,照顧……她。"
話落,老人的手就軟軟的垂了下去,眼睛閉上沒有了動靜。
而她最后這番話,變得有點兒像臨終托孤的意味兒了。
冷梟閉了閉眼睛,面上沒有表情。而寶柒則瞪大了眼睛,瞳孔倏地放大,悲傷不可抑止的蔓延,低低喚了一聲。
"姨姥姥……"
這是她二十四年來,第三次目睹親人的死亡。
第一次,是爸爸死的時候,她六歲,哭得稀里嘩啦。
那天之后,她的整個世界崩坍了,人生從此輪換。
第二次,更加痛苦難當……
這一次,她同樣在悲傷難抑。可是,她卻哭不出來,半滴淚水都掉不出來。咽喉里像是被什么東西給堵住了,除了那聲姨姥姥,接下來,竟然一個字都說不出了。
直直地杵在那兒,看著已經過去了的老人,耳邊兒聽著表舅、表舅媽還有表弟悲慟欲絕的哭泣聲,還有抽泣聲。她也覺得肝腸寸斷,難過到了極點兒。
她也想哭,她想放聲大哭,要對全世界哭出自己的悲傷。
可是為什么
她沒有淚……
冷梟伸出手來,想要抱她。
最后,那只手在半空中頓了頓,還是只能放在了她的后背。
一下,又一下,輕輕拍著。
——★——
姨姥姥過世了。
像她這個年齡死亡,按村里的說法算是喜喪。
在西南這些鄉村里,要是誰家死了人,在一片黑與白的裝飾里,將老人的遺照往祭臺上一擺,搭上了靈堂,村子的大人小孩兒都會來祭奠吊唁,一起憑吊逝者。喪家則會殺了豬大擺喪席表示孝順,廚房里的火燒得旺旺的,鞭炮噼里啪啦的響,十里八村兒有熟識的人知道了,也會來燒燒紙,悼念一下。
當然,與喪事氣氛不符的是,頗有錦城特色的麻將,長牌等娛樂工具,也會在靈堂外面圓上幾桌。
當天晚上,表舅家的小院外面就搭上了塑料的棚子,用竹竿撐起來搭成了靈堂。現在的殯葬制度下,人死就得拉到縣城的殯管所的冰棺里陳上。
所以,現在這個靈堂就是個空的擺設。
姨姥姥在村里子住了一輩子,村兒的人沒有不認識她的。她過世了,叔伯大嬸們,尤其是老人兒們嘮起來,能把她前半輩子的事兒一遭說出來。
鎏年村的大多數村民都姓蘭,蘭姓本家的人都來幫忙料理后世了。
然而,從老人死亡到辦理喪事,寶柒的臉上就沒有過表情變化,即不哭也不吼,大多數時候就是木訥著臉不說話,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讓她燒紙錢,她就燒紙錢,讓她下跪就下跪,替她披麻戴孝,她也聽話。
這樣的她,看得冷梟眉頭都皺成了一堆兒。
靈堂外面,拿著旱煙袋的村長,看到這一幕,敲了敲滿是茶漬的桌面兒。
"這寶伢仔,是個孝順的姑娘,從京都那么大老遠都趕回來了。"
"是啊,是啊。"表舅紅著眼睛附合著,聲音聽上去真誠的系數比較大。
大概是歲數大了,老娘過世了,貪念也小了,火氣也消了。
這時候他再回過頭來想想,他以前真是太苛待這姑娘了。而她,也真是個孝順的孩子。
現在,老百姓中間流傳一句話,‘現代人活不起,生不起,還死不起’,這是實話。就說這筆喪葬的費用,火化,殯管所那邊兒的收費,到招待三天的喪事流水席,弄下來都不是一筆小數目。
但是這些費用,都沒有讓他出一分錢。
因為,都是她二叔替她辦的。按照當地的喪葬風俗習慣,冷梟一聲不吭就安排人準備得妥妥當當,一個環節不多不少,的確讓他這個做兒子的省了不少心。
第一天……
整晚,一家人都在為老人守靈。
據說人死后的三天內要回家來探望,因此子女都要守候在靈堂內,等待她的靈魂歸來。守靈的時候,要在靈前點上長明燈,將大門打開著,讓老人的魂魄安心的離去。
冷梟本來是個淡薄寡情的性子,這里的里外打點,完全是因為至今還滿臉木然的寶柒。沒有了以前的嬉皮笑臉,也沒有了媚眼一拋的風情萬種。表面上看她沒有任何變化。可他就是覺得,她像是失去了一些什么。
悲傷的眸子里,滲雜著不知所措的惶惑,明明她在糾結痛苦,卻沒有任何表情。
看到她這模樣,他只能皺眉。
第二天……
吊唁的人都來了,神色憔悴的寶柒還是這副模樣兒,燒紙,磕頭,神色木然。
看著她的樣子,冷梟銳利的目光沉了,神色復雜難明。
心里,說不出來的膈應。
不眠不休的整整三天,她兩只原本水色靈動的大眼睛都陷下去了,巴掌大的小臉兒瘦得不成人形,神色依舊木訥得像塊兒寺廟的木魚,就干一件事兒,披麻戴孝地跪著燒紙錢。
而這會兒,靈堂里沒有人了,大家伙兒都在外面打牌。
冷梟蹲下來,湊近她,"睡會去"
沒有抬起頭,她耷拉下臉,小聲說:"你回去吧,不用整天守這兒。"
"回不了。"
"為啥"
"你在這。"
"誰沒誰活不了愛我的人走了,我不還活著么"仰著清減的小臉兒看著他,她的樣子極其認真,認真得像是要刺穿他,非得逼走他。
‘噌’地站起身來,左右看著沒有人,冷梟瞪著她。
"早晚我也扔你一回,你就知道了。"
寶柒黯然,又不再講話了。
見她又變成了這個死樣子,冷梟喟嘆一聲,慢慢又蹲下身來。忽然抱著她,臉貼在她的額頭上。
"寶柒,想哭就哭出來吧。不管發生什么事,總會過去的。好好的生活吧,我還在……過去的,我們都不要再去糾結,只是在一起……"
冷梟很少說這么多帶有感情丶色彩的話,按理說寶柒應該會很觸動才對。
然而,她像是受了驚嚇一般,猛地抬起頭來看著他。
突然像是變成了一個孩子,那些年開始很怕黑,一聲聲啼哭,然后再也不怕黑,敢在大晚上穿過幾十里漆黑的山路回家的那個孩子。
驚恐,惶惑,不安。
盯了他半晌,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聲音嘶啞的低低冒了一句。
"誰都會死。愛我的會死,我愛的也會死。"
身體一震,聽到她莫名其妙說這么一句話,冷梟拍著她的后背,眸色越來越沉。
沉寂之中,靈堂里的長明燈,燭火搖曳,青煙裊裊,老人的遺像帶著微笑。
一點點升起,又一點點吹散,正如寶柒孤孤單單的人生,隨著煙霧,飄得無聲無形。
她沒有哭。
只是一個人,安靜的悲傷。
第三天……
老人的遺體在縣城火化之后,家人在火葬場領了骨灰,就將一個人的整個人生安放在那個狹小得只有幾十厘米的小骨灰盒里了。
老人入斂了。
這一天的縣城,天氣格外的晴朗。
墓地是在老人過世之前就已經買好的,在墓園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入斂下葬的儀式按風俗和規矩做完了,一些同來的親戚朋友們都紛紛嘆著氣離開了,一些同村來幫忙辦理喪事兒的人也都一一散了。
最后,就連表舅一家三人也都走了。
人都走干凈了,老人的墓碑前,只剩下寶柒單薄的身體。
還有,站在她身后不遠處默默陪伴的冷梟。
蹲在墓碑前,她就那么一直看著那個微笑的遺像,不動彈也不說話,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一張木訥的小臉兒上,沒有表情的樣子,讓冷梟特想狠狠抽她。
下意識地走過,他蹲下身來,凝視她,這時候,他真的希望她能情緒失控的大哭一場。
"寶柒,你想讓你姨姥姥走得不安心"
他說了什么
寶柒的耳朵里,全是‘嗡嗡’聲,三天沒有睡過覺的她,精神已經極度疲乏了,聽覺出現了幻聽,但是她卻沒有想睡的感覺。
"寶柒!"
攬她入懷,冷梟沉默了。
他并不擅長安慰別人,這輩子干得最多的事兒就是沉默。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而其中,最讓人痛苦的莫過于,離,離又分為生離,和死離。
離的痛,他何嘗不知
眸色沉沉地看著她,看她恍惚得像是不在人世的表情,他的雙臂越摟越緊。
"哭吧。寶柒,哭吧。"
他的語氣,少了冷冽,說完又認真的重復了一遍。
"寶柒,哭吧。想哭就哭吧。"
哭,對于普通人來說,是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兒,不管愿不愿意,一輩子,總會有許多能讓人哭的事兒發現。
然而,也是這個哭字兒,差點兒把她的神經壓垮。
她竟然是一個不會哭的人
見到她還是木訥的盯著墓碑,冷梟銳利的黑眸里,盡是暗沉陰冷。
皺眉,凝神,平視。
不會哭了是吧
那么,他今兒就非得讓她好好哭一場。
好好哭,把想哭的,不想哭的通通發泄出來。
寧愿看她痛苦的哭,也不愿意看到她要死不活的發傻。
一念至此,他平靜沉穩的臉越來越冰冷,剛才的柔情頃刻間化成了冰霜。托起她僅僅三天時間就瘦削得不成樣子的小臉兒。他的手指,疼惜地一點點撫過她深陷得變了形的眼睛,從眉毛撫到唇。
然后,像是下定了決心,狠狠拽緊了她的手,拖起她來就走。
完全沉浸在悲傷中的寶柒,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震動了。腳步踉蹌著,不知道所措的仰著臉看他,小聲問。
"二叔,你要做什么"
男人不說話,冷血無情的樣子看上去像一個馬上就要吃她下肚的野獸。
"……放開我,你要做什么"
小身板兒抖了,寶柒懵了……
叫到她突然尖銳了的聲音,疾步前行的男人猛地停了下來,側過身,冷冷地睨著她。
過了好半晌,男人狂肆又霸道的一雙黑眸微微閃了閃,聲音冷冽到了極點。
"只干一件事: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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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最后一天,姒錦想說,感謝有姐妹們陪伴的五月,感謝大家的鼎力力挺!
呵呵,本來預計的是今天二人五年后首戰的。但是預料失誤,沒有寫到點兒,得明天了。
ps:妞們,故事發展到這兒,可能不盡如人意。呵!我就想給大家講這么一個故事,一個至愛,至純,至真的愛情故事,無關乎其它。有人喜歡,有人煩躁,有人會對主角的行看不過眼兒。嗯,我都能理解。人嘛,沒有誰是完美的,不管是二叔,還是小七,他們都不是完人,都會有性格缺陷。
理解則存,不理解則棄,千萬手下留情。叩首!
附寵婚榮譽榜:截止今天解元以上粉絲12名了,鼓掌!
新晉銜一名會元粉絲——‘aa100920’妞兒,鼓掌!敬禮!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