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俏是最后的那半個,甚至她能留下痕跡,也只是因為她在最后。
來講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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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至今說不好二十三年前我花的那五十塊到底值還是不值。
當時我在美院當學生,其實也不算是學生,只是我當時在云市漂了兩年之后閑得沒事干,就去嘗試著考了一下,專業課夠了,文化課沒夠,但是有個女教授好像挺欣賞我,留了我旁聽。
那天我原本約的人體模特和男朋友打架了,來的時候兩眼烏青地腫著——其實也不是說烏青就不美,烏青有烏青的美,但我那時候比較膚淺,不懂得欣賞。
我跟她說:“你今天這個樣子我不想畫。”
她也沒生我氣,說:“那我給你找個人來吧,就是她比較貴。”
我問:“多少?”
她說:“五十。”
“怎么比你貴了十五塊?”
“不為什么。”
我猶豫了一下,說:“行吧。”
就這樣我認識了露露。
第一次見露露的時候我覺得這多出來的十五塊錢花得真是值,露露比之前那個模特美得遠不止十五塊錢。
她的毛發極黑極厚,一大把海藻似的頭發披在肩上,一直垂到腰際。眼睫是濃黑的,眉毛是濃黑的,結果到瞳仁過度成了很淺的琥珀色。
她往陽光下一坐,欲念橫生的一張臉。
我畫了兩個小時,她很配合,一動都沒有動,兩個小時后我放下筆,猶豫著要不要請她喝個咖啡——猶豫當然不是因為我靦腆,而是因為沒錢。
就在這個時候露露率先開口了。
“好了嗎?歇會兒吧。”她說,“我請你喝個咖啡。”
等著咖啡端上來的時候她問我:“怎么稱呼?”
“林萬。”
“容易寫的名字啊,只有三個筆畫。”她看著我的眼睛說。
我沒有看她,我的眼睛盯著窗外行走的人群。
真像潮汐。我想。紅綠燈是牽引潮汐的月亮。
她在觀察我,我感受到了,喜歡觀察我的女人很多,之前有好幾個模特甚至主動跟我說她們不收我錢了——但是露露的觀察跟她們不太一樣。
她的視線有一部分是熱的,和其余那些女人一樣熱,但是她留了很薄很冷的一部分,像一把薄刃的刀在我身上來回來去地刮。
過了很久我才真正解讀懂了那視線——熱的那部分是她愛我,留下的很薄很冷那部分是她愛自己。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