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沒有那么簡單,這充滿赤潮威壓的三條路,其用意也并非只是為了考驗那些血引者的天賦資質,神法之能……
自打進入人間擂這一關,任也心中就一直有一股情緒在激蕩,更有一種“引弓待發”的明悟之感,似乎隨時隨地都可進入閉關悟道的狀態。
他隱隱覺得,自己已經碰觸到了修者即將凝意的門檻,可惜……他卻一直沒能抓住那種明悟感覺,只覺身在門外,卻遲遲不入。
所以,他這一關要裸奔,要挑戰一下那十六倍的赤潮威壓!
而另外兩條路的老六們,也暗中偷襲了一手,滿足了他這個愿望。
其實,若論對赤潮威壓的了解,任也自問整座帝墳中的天驕之人,那可能全是弟弟。
這主要得益于大澤鄉的刑氏一家,先前刑無帶他入過一次帝墳,并讓他有機會在花海中感受到了赤潮威壓的恐怖;而后他走大道橋,被五鬼攔住了去路,他又為了能幫小不點完成差事,鋌而走險的橫渡赤河。
這兩次,讓他對赤潮威壓有了非常直觀的感受,并且也摸索到了些許對抗威壓的辦法。
那就是——自己獨有氣運。
帝景亭外,任也站在暖風之中,體態松弛地瞧著眼前的一切,心里默數:“三,二……!”
休息與謀時階段結束,人間擂——地之重的考驗正式開始!
“轟!!”
斷頭人恢弘的聲音響徹寰宇,一股濃烈的緋紅之色,自山峰之上,如海潮一般洶涌的壓迫而來。
漫天赤光涌動,瞬間籠罩人間。
那緋紅之色,就像是仙霧一般,滿山遍野的飄蕩,其濃厚程度遠超小不點過第一關時的百倍還不止。
“刷!”
緋紅降臨的片刻間,任也便被一陣清風推出帝景亭,且人還沒等站穩,雙膝便驟然彎曲,就像是要給大帝跪了一般。
地之重終點,第二座帝景亭中,小不點吃著烙餅,小臉詫異道:“俺怎能感知到獅虎在哪兒?這……這太玄妙了……咦,獅虎怎么剛邁步就要跪下了?是因為師娘教導得好嗎?”
“呃……!!”
無盡的緋紅之霧中,任也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人站在亭外,肉身不停地抖動著,就像是天塌無形,只壓他一人之身。
一股無形的“壓力”自四面八方而來,且密不透風的籠罩著任也全身。
赤潮威壓,并不是僅僅只是針對肉身的考驗,它還能壓迫修道者的神念感知。
任也全身顫抖的站在那里,只感覺自己的神魂無法離體,就像是被一只無形大手,狠狠地攥在了肉身之中,令感知無法洶涌而出,哪怕就是身前一寸遠的地方,此刻發生一場大戰,他也無法感知到任何氣息。
在這一刻,他與凡人無異,除了五感還在外,已經喪失了一切神魂之能。
且那種神魂被禁錮,被壓迫的感覺,當真萬般痛苦,甚至無法用語來形容。
就像是有神明將其神魂抽出,又放在搗蒜罐子中,拿著石臼猛猛鑿擊,令其神魂無處遁形,只能在無盡的痛苦中逐漸消亡,逐漸變成一灘爛泥。
三息后。
任也感覺自己的神魂之念,已經快要在赤潮威壓中崩裂,且三魂七魄也要散與天地之間。
他開始七孔滲血,雙眸赤紅一片。
“我的天哪,獅虎……獅虎怕不是要死了吧?!俺真的不想再披麻戴孝了……”小不點孝順地站起身,眼巴巴地看著那個男人。
緋紅之中,任也的雙膝幾次彎曲,又幾次憑借著牲口一樣的毅力,在天塌之中,倔強地站直身軀。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轉眼便過了半個時辰。
任也就那么全身顫抖地站在那里,竟在半個時辰中,一步都沒有邁出。
“呼……呼!”
他口鼻之中泛著濃烈的喘息之氣,七孔滲出的鮮血,如雨滴一般墜落在地,摔得粉碎。
“呃……!”
他在萬般痛苦中,逐漸抬起了頭,目光腥紅且銳利地看向前方,結巴道:“……還他媽沒死……沒死就要邁步!!就要向前走!!”
“啊!!!”
他猛然攥緊雙拳,仰天大吼一聲:“紫氣東來!”
“翁!”
一出,一股淺淡的紫氣,自他眉心流出,且在緋紅之中時而潰散,時而聚攏的涌動著。
這是任也自得人間氣運以來,最為狼狽的時刻。
先前,不管他入幾品秘境,只但凡催動體內氣運,那都是天降祥瑞的恢弘之景,極為震撼。
但此刻在這帝墳之中,在這地之重的山路上,他的三品人間氣運,似乎也就只能在緋紅之中艱難求生,且隨時有潰滅消散的征兆。
“還沒死,還能喘氣!聚……聚……!”
任也矗立在原地,強行凝聚著即將崩裂的神念感知,忍受著萬般痛苦,不停地在引導著眉心涌動而出的紫氣。
在十六倍的赤潮威壓中,仿佛有關于任也的一切都變得很慢,寸步難行。
他迎著冷風,足足凝聚了近一個時辰后,才令稀薄的人間氣運,緩緩籠罩住了自己的身軀。
而后,他咬著牙,顫抖地抬起了右腳,更準確地說,是稍稍抬高,向前挪動了半步。
“踏!”
一聲極為輕微的聲響泛起,他在地之重的考驗中,正式邁出了第一步。
而后,任也抬起頭,瞧著望不見的頂峰,嘴角泛起一絲微笑:“我……我能走……!!”
蒼穹的云層之上,斷頭人的身軀正對著他,心中暗道:“這是個狠人……但那個也是……!”
……
九號——人間秘路。
“翁!”
一陣輕鳴之聲泛起,一桿暗金色的丈二長槍,自小侯爺的眉心顫抖著飛掠而出。
這把槍,名為弒神槍,乃是先天至寶,通體并非筆直,且仿佛經歷過寰宇崩塌,形似蟄伏的兇龍脊骨,蘊含著毀天滅地的兇戾之氣。
一槍出,竟輕輕劃破了十六倍的赤潮威壓,將眼前的那一抹緋紅之色,像是盆中之水一般微微劃開,且在極短的時間內,給了小侯爺一個向前邁步的機會。
“踏……!”
他盡量讓自己保持著身姿筆直的狀態,緩緩向前邁出了一步。
“滴答……!”
口鼻中流淌出的鮮血,極速墜地,將斑駁的青石臺階染出了一個圓潤的紅點。
他在緋紅之中,緩緩抬起頭顱,目光堅定道:“……我不……不知帝墳中,有多少人能走到最后一關,但我知道……我一定行!!”
“一定!”
“啊!!!”
他仰天大吼,緩緩抬臂伸手攥起長槍,瞧著極為沉重且緩慢地再次向前劃動了一下。
……
五日時間過去,三號,人間明路。
任也肉身崩裂,渾身染血地站在青石臺階上,已走出了三百零二步。
一片血色之中,他身軀搖晃,顫抖,雙眼瞧著九天流云,神念羸弱且模糊地呢喃道:“……我走了多久……三月,五月,還是一年了?”
“好孤獨啊,好孤獨……!”
“我要放棄了,斷……斷頭人……讓我在看你一眼,我要放棄了……!”
他的聲音微不可聞。
“刷!”
斷頭人陡然出現,心中充滿防備地問道:“你真要放棄嗎……!”
“你給我分……分析……像我這種情況,我是不是該放棄。你要想法很多,就多說點……!”任也如風中浮萍,肉身劇烈搖晃。
“你他娘的……肯定是想要人嘮嗑。”斷頭人莫名在心里怒罵一句后,便也多說了一句:“怎么說呢……走過的就不要再看,沒走完的也就是眼前這一步。”
“從人間到黃泉是一步,從帝景亭到山巔也就是一步。”
他像個政委,像個哲學家,說完便消失在了原地。
“咕咚……!”
話音落,任也一頭倒在地上,肉身一動不動,生命之氣如燃燼的蠟燭,即將消散。
三百零二步?是人皇的極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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