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也確實如溫以瑾所預料的那般——
殷玄夜此次出征大勝歸來,眾望所歸,名望皆有提升,在外征戰這三年,還培養了不少心腹。
回朝后
若是殷玄夜對他的疑心重一些,恐怕都不會這么直截了當的把折子拿到了他面前,直接質問,私底下去查的話,查到的東西,只怕也是微妙。
查之后的質問,和查之前的質問,兩者差別很大,后者透著對溫以瑾的信任。
殷玄夜的舉動興許是國舅爺那邊沒有預料到的,就連溫以瑾,都有些意外,而意外過后,又不禁一笑。
“你的手怎么了?”殷玄夜順著溫以瑾拿奏折的手看過去,留意到了先前沒注意的事。
手?
溫以瑾低頭一看,見著手背上的幾道紅痕,“被樹枝刮到了。”
殷玄夜皺了皺眉,小聲嘀咕道:“這般不小心。”
溫以瑾拿袖口遮了遮,接上先前的話題:“陛下來問臣,心里頭可是有了答案?”
“孤要聽你說。”
“那臣,便慢慢說給陛下聽吧。”
殷玄夜道了聲“等會”,他起身出去了一會兒,不知吩咐了什么,片刻后又回來,一掀衣袍坐下,“說吧。”
溫以瑾清了清嗓子,將這三年間,他掃除的貪官及存有異心的官員一一道來,不曾夸大,也沒有遺漏細節。
殷玄夜聽著,面上神情變化不大。
少頃,一名宮女敲門而入,溫以瑾話音止了一瞬,側頭看過去,只見宮女手中端著托盤,上頭放了一碗東西。
“此為銀耳雪梨羹,潤嗓清肺,嘗嘗。”殷玄夜說話間,宮女把那碗放下,躬了躬身,又悄無聲息的出去了。
銀耳雪梨羹的色澤看著便很誘人,還在微微的冒著熱氣,糖水在碗邊緣,有些許的粘稠狀。
“謝陛下賞賜。”溫以瑾端著碗,拿著勺子攪拌了一下,碗沿還是溫熱的,他低頭吃了兩口,并不是特別的甜膩,入口帶著梨的清香,很是爽口。
“如何?”
“味道中和的剛剛好,清甜可口。”溫以瑾莞爾一笑,“怎的只叫人做了一碗?”
“孤不愛吃。”殷玄夜說。
溫以瑾吃了幾口,拿著茶杯清了清口,便繼續說正事。
半個時辰后,他從殿中告退。
室內殷玄夜坐著,無心處理奏折,那些選秀的折子看的他頭疼,他指尖在桌面輕點,視線掃過桌角的那碗還剩下半碗的銀耳雪梨羹,抿了下嘴唇。
溫以瑾回了府中。
庭院中的回廊上,放著一個小籠子,籠子沒關,一只小橘貓蹲在里頭舔著身上的毛發,腿上還包著一圈的白布,這是前些天下雨,溫以瑾第二天在院子里撿的,小貓腿給摔折了。
他回來,剛走到院子里,就聽見院子里的小野貓喵喵喵的叫喚著,他走過去,叫人拿了吃的來喂貓,坐在回廊上,摸了摸小貓的腦袋。
“王爺,當心它又撓你。”下人忙道。
這幾年,溫以瑾性情愈發的溫和,下人也沒有從前那么如履薄冰了。
“無妨,這野貓難訓,不給點吃的,還不讓摸。”溫以瑾笑道。
他便是喜歡這性子野的。
小橘貓吃了點吃食后,便拱著溫以瑾的掌心,在陽光底下翻了個身,沒過多久,家里的管家腳步匆匆穿過回廊,到了溫以瑾面前,遞給了他一張信紙。
“王爺,這是傳回來的消息。”
信上寫的是一些情報,其中就包括了殷玄夜回京之后的動向,信上說,殷玄夜帶回來了一名女子,現正安置在了城東的一家宅院中。
女子?他倒是沒聽殷玄夜提起過。
不過……
是有這么一個人的存在才是。
此人應當是殷玄夜的一段艷遇,殷玄夜外出征戰時,一次受傷被困敵營,正是那名女子救出了他,女子本是敵營俘虜,她救了殷玄夜,殷玄夜后來也護住了她,將她帶回了宮中。
原本的五年征戰成了三年,不知那女子是不是還是原本的女子。
此后幾日,溫以瑾常被殷玄夜召入宮中。
溫以瑾幾日和殷玄夜單獨相處后,覺出他并沒有成為“暴君”的趨勢,雖在一些事情方面的處理尚不成熟,手段過于蠻橫粗暴,但并不殘忍血腥。
治國之道與平衡大臣之法尚有磨練空間,殷玄夜有獨自的見解,已有明君之相,溫以瑾已有將朝政上的事慢慢交于他的傾向。
而朝堂上的大臣最是懂的看風向,近日溫以瑾方逐漸在殷玄夜面前處于了弱勢,大多時候做決策之人,都成了殷玄夜,溫以瑾只輔佐一二。
殷玄夜不是沒感覺到溫以瑾的做法,就像是在……臨終托孤一般。
殷玄夜找了尋常為溫以瑾看病的李御醫問過,李御醫說他的身體,無法醫治,只可調節。
一想到這個人不知道哪一天就會死去,他的心口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堵著了一樣,懸在空中,上不去下不來,透口氣都是沉悶的。
溫以瑾不知道殷玄夜的擔憂,只覺得事情的發展,都在一步一步的往好處走去。
清明前后幾天雨水多,這天下午開始,天色就陰沉沉的,溫以瑾在府中看書逗貓,就聽外面下人來報,說陛下來了。
這一趟來的突兀,毫無預兆,府中什么都沒來得及備,溫以瑾放下手中書卷,去洗了手,回房中換衣裳。
下人拿了干凈衣裳放在了房中。溫以瑾褪去了外衣,換衣的時候,聽見外面的聲響。
兩個丫鬟站在門口候著,見著殷玄夜,具是一驚。
“陛下,王爺還在里頭換衣裳。”
殷玄夜看到了院子里開了的花,問:“那些花是何時種的?”
“回陛下,這花一直都在王爺院子里種著呢。”
殷玄夜感興趣的多看了兩眼,他認出了其中好幾朵,就是曾經溫以瑾給他送過的花瓣。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了,殷玄夜轉回頭,看見了溫以瑾,一身月白長袍,如玉一般的溫潤,眉眼輪廓俊美溫柔,眼底染著星星點點的笑意,注視著一個人時,叫人心間都是滾燙的。
“陛下,今日怎么有閑心,到臣這兒來了?”
殷玄夜從愣神中回過身,指尖輕輕轉了轉大拇指上的扳指,扯著唇角帶笑道:“怎么,孤沒事,就不能來了?”
他那張臉極具魅惑性,平日不笑時,看著陰晴不定,嚴峻冷然,這一笑,就像是雪地里綻放的梅花,艷而不俗,格外的晃眼招搖。
一旁的丫鬟都看紅了臉。
溫以瑾不免輕笑,覺著長大了的殷玄夜,挺容易討姑娘的歡心,“臣已經讓下人去備茶了,陛下可要嘗嘗?”
“也好,讓孤嘗嘗攝政王這府中的茶如何。”
溫以瑾踏出房門,和殷玄夜并肩走到了大廳中,兩人落座,沒多久,下人端來茶水,安安靜靜的進出,殷玄夜端著茶喝了口,“最近身體如何了?”
“一切安好。”溫以瑾說。
“每次孤問你,你都這么說。”殷玄夜喝了口茶水。
“叫陛下掛心,可就是臣的不是了。”溫以瑾笑道。
“罷了罷了。”殷玄夜擺擺手,“今日來,孤是有正事尋你。”
溫以瑾:“陛下且說。”
殷玄夜揮了揮手,招來一旁的太監,說:“把人帶進來吧。”
沒一會兒,一名蒙面女子便在太監的帶領下走了進來。
女子一身白衣,面上也蒙著一層白紗,朦朦朧朧,下半張臉看不真切,但從她露出來的眉眼來瞧,是個美人胚子,一雙上揚的眼眸欲語還休,瞳孔清澈。
她行了禮,身形窈窕,嗓音清脆又不乏柔軟,溫以瑾視線在女子身上停留一瞬,便又挪開了。
當今朝代民風開放,對女子束縛沒有那般多,但出行也是需要戴面紗遮真容。
“這位是?”他看向殷玄夜。
“這是我從邊關帶回來的女子。”殷玄夜說,“一手醫術了的,孤想叫她給你看看。”
溫以瑾:“多謝陛下好意,只不過臣這一身病,已是無藥可醫。”
看來幾日前,信中消息說殷玄夜帶回來的那個女子,便是她了。
溫以瑾多看了她兩眼,以免唐突,垂眸視線往下落在了地上,殷玄夜注意到他的神情動作,唇角的笑收攏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