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儉只覺得心口痙攣似的痛,急火攻心,一口血噴涌而出,人直直往后倒去。
……
既是要去金陵,李氏免不了要去拜訪街坊鄰居,昔日好友。
念兮陪著她這幾日都在采買。
但凡是金陵那邊沒吃用過的,易儲存的,她們總免不了買一車回去。
這日李氏拉著她往珍寶閣去。
念兮斜睨著母親,“怎么李夫人這般豪爽,連首飾頭面都要帶回去送人嗎?”
李氏笑啐她,“出門總得添些首飾新衣。那殿上的佛祖都要鍍金身呢,何況咱們凡人?”
這倒是真的。
念兮便是在沛山別業不見人時,每日都有好好梳妝。
戴成套的首飾,搭同色的衣裙。
人說“女為悅己者容”,可每日儀容得體,不單是悅旁人,更是悅自己。
念兮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裴儉。
“怎么在這兒?”
彼時念兮母女正被侍女領著往二樓的廂房去。
在樓梯的拐角處,冷不丁聽到聲音,她抬頭去看,竟然是他。
他穿著一身青色素袍,頭戴玉冠,挺拔蕭肅,低頭看她時,如玉山傾倒,更顯容顏清俊。
裴儉很少穿這樣淡色的衣服,他的服飾,總以玄黑居多。
身后也沒見到常年跟在他左右的侍衛。
“過來看首飾。”
裴儉這時候已經看到李氏,他猶豫片刻,還是叫了夫人。
李氏往他手里的盒子上掃過,應了一聲。
裴儉有一瞬間的難為情。
這里是他送給念兮的耳珰。
那日在馬車上,念兮戴了一副白玉耳墜,搖搖晃晃的如同燃在人心底的火,他一直記得。
今日走到珍寶閣門口,他叫馬車停下,肚子往里去挑了一副白玉耳珰。
其實他也不知道這副耳珰能不能送出去。
那日聽了古三的話,裴儉心里的愧疚幾乎將他淹沒。
他有些逃避,為自己的無能與自大羞愧,甚至不知該怎樣面對念兮。
過去種種,他做錯了太多。
拐角狹窄,李氏繞過裴儉往前行了兩步,念兮欲要跟上。
這時頭頂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呼。
裴儉抬頭去看,只見一個半人高梨花木匣子被人撞倒,從二樓掉下,那方向正正朝念兮頭上砸來。
這要是被砸中,可不是鬧著玩的。
一時之間他目眥欲裂,在念兮茫然驚慌的目光中,搶步上前,電光火石間,將她牢牢護在懷里。
其他人還未反應過來。
裴儉的大手緊緊護著她的后腦,半抱半拖的,帶著她往下走。
他用自己的身軀,擋在了念兮之前。
許是習武之人天生敏捷,梨花木的匣子砸下來,將地板砸了個坑,索性人逃過一劫。
念兮睜開眼睛時,已經被裴儉護著,站在樓下。
李氏從樓上匆忙下來,顧不得追究,先拉過念兮的手上下打量。
“阿娘,我沒事。”
念兮下意識地尋找裴儉。
逃過一劫,經歷最初的心慌后,人已經冷靜下來。
其實方才裴儉站的位置,梨花木落下來砸不到他。
想要救她,他也可以一把扯過她,拉遠。
偏偏,他選擇了最笨的一種——搶上前來,護在她身上。
他不知道危險嗎?
難道一向足智多謀的裴相,他想不到嗎?
念兮抬頭去看。
裴儉彎腰,在樓梯上撿起了她的繡鞋。
應是方才忙亂時跑掉了一只。
連她自己也沒發現。
然后,她看著他一步步走下來,走到她的面前,彎腰蹲在她的腳邊,仰頭看她。
他沒有說話,那雙點漆的眸子卻又蘊著千萬語。
看了她一眼,他重新低下頭,替她將繡鞋穿上。